“污损?”刘濯声音高了一些。
粮秣、污损,这词儿组在一起,天然带着不祥。更何况这是马国宝手下,哪个上位者不会多想?
“是。”小北垂首:“末将已着人寻原件核对,以免疏漏,损了王都点检清誉。”
看到刘濯冷笑,小北就放心了,她知道起作用了,自己说的话都是在下套,清誉?王恭一个莽夫,能有什么清誉!李章的人,手脚不干净是常事。
只是无人能,也无人敢去挑他们错处,抓他们纰漏。此事若真能抓住把柄...就能做些文章。
刘濯回头看了一眼龙椅上依旧沉默的皇上,转头和小北嘱咐:“此事你盯紧些,务必查实!”
“是...”嗯,套下的可以,刘濯配合她继续往下演。
只是几日后,兵部一场突如其来的“走水”,烧毁了存放部分陈年粮秣凭单的库房。
消息传入濯王府。
“烧了?!”他猛地拍在案上,怒火燎原:“早不烧晚不烧,偏偏在查王恭的时候烧?当本王是傻子吗?!”他转向垂手肃立的小北:“小北!给本王盯死王恭!还有兵部那个管档库的主事!本王就不信,他们能把所有痕迹都抹干净!”
“末将领命。”小北沉声应道。很好,她要的,就是刘濯此刻的怒火,和李章那边的“反应”。
相府,李章透过相府书房的窗,望向皇城的方向,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那枚温润的玉扳指。
“相爷,真不是我...我都不知道那小子什么时候盯上我了。我放什么火啊!”跪在地上的王恭,脸已经肿了,哆哆嗦嗦地和李章解释。
“蠢货!”李章低斥一声,不知是在骂王恭当年留下首尾,还是骂陆小北的不识时务。
王恭不能倒。至少,不能是现在。
转动扳指的手指停下,撩起眼皮,目光王恭身上:“野狗不可怕,可怕的是它背后的主子,闻着味儿扑上来了。”
王恭浑身一颤,头埋得更低。
“起来。”李章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:“慌什么。几条野狗,打杀了便是。只是...”
“骨头渣子既然被翻了出来,就不能再留在原地惹狗惦记了。那批‘陈年旧账’,该挪个干净地方了。”
“相爷的意思是……?”王恭艰难地吞咽了一下。
“邢州。”
“那地方,不是刚被我们的小陆校尉搅得天翻地覆么?乱局之中,丢点东西,再正常不过。今夜就走,水路,老河口码头。分三批,用‘兴隆记’的船,运‘南货’。账,做得再干净些,一丝灰也别留下。”
“是!末将这就去办!”王恭如蒙大赦,爬起来躬身退下,脚步虚浮。
“把御史台的孙超叫进来。”
“是...”
“相爷,”“陆小北的底细已经派人去查了。御史台那边,也打点妥当,只要他背景有问题,就会配合我们直接发难。只是...”
“只是什么?”
“陆小北近日行踪诡秘,我们的人跟不上,总是被甩。”
“灰枭!”李章声音冰冷。
书房角落的阴影蠕动一下,一个身形精瘦的汉子无声地单膝跪地。
“以后你派人去跟他。”
“是。”
“另外...”
春天的第一场雨,很大。暴雨如注,倾盆而下,将整个淩朝皇城浇得一片混沌。
街面上早已没了行人,只余巡夜金吾卫皮靴踏过积水的闷响,以及远处沉闷的雷声滚动。
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,在雨幕中穿行。
车帘紧闭,隔绝了外界,小北靠在车壁上,伸手递给对面人个手帕。
对面的高吉安接过手帕,擦了擦脸上的雨水:“队将,李章的人动了。”
这几个一直跟着她的人,都习惯叫她队将。她也不甚在意,随他们叫了。
“王恭深夜调动心腹,都去了西面老河口码头!”
李章的反应果然迅疾,而且直接派出了王恭嫡系!
这把火没白放,狐狸要露出尾巴了。
“队将,”驾车的王五,声音穿透雨帘传来:“后面有尾巴,两条,跟得死紧!”
“甩掉。”
“不是之前那批人,这两个甩不掉,跟了很久了。”
哦?李章这是警告她呢!探身至车帘缝隙处:“去承恩门。”
“得令!”王五低吼一声,猛地一抖缰绳。
拉车的健马长嘶,四蹄发力,在积水的街道上骤然加速!猛地冲入旁边一条更狭窄幽深的巷道!
车内,高吉安不解:“队将,这么晚去承恩门,要出城吗?”
“承恩门在淩朝哪边?”
“西面。”高吉安恍然大悟:“队将现在就去码头?”
“这两个新来的尾巴应该是相府的死士。李章无外乎是想警告我别管王恭的事儿。但我现在就是要直接去码头,看李章的人敢不敢动手。”
“这...他们要是动手,太危险了队将。”
“当街刺杀朝中大臣...”她嘴角勾起一抹弧度:“那倒好了!我就怕他们不闹大呢。”
后方雨幕中,两道黑影也骤然提速,马蹄踏碎水洼。
马车在迷宫般的小巷里疯狂穿梭,颠簸剧烈。冲出了小巷的尽头,重新汇入稍显宽阔的大街!
几乎是同时,后方巷口,两骑悍卒也冲了出来!
雨水浇透了他们的黑色劲装,面罩下的眼睛闪烁凶光,死死锁着前方狂奔的马车!
就在此时!
一辆装饰华丽,四匹纯白骏马拉着的宽大朱轮马车,正从左侧街道缓缓驶出,恰好横亘在承恩门大街中央!车壁上定国公府的徽记在风雨中若隐若现!
“让开!”王五目眦欲裂,嘶声咆哮!拼命勒缰绳,试图让马车转向!
但太迟了!
失控的青布马车带着巨大的惯性,狠狠撞向了那辆华贵马车的侧面!
“轰——!!!”
木料断裂、马匹嘶鸣、金属扭曲的刺耳噪音瞬间炸开!
定国公府的朱轮马车被撞得横移出去数尺,沉重车身在湿滑的地面上刮出刺耳的噪音,车身剧烈倾斜,几乎翻倒!拉车的白马受惊,在原地疯狂踏蹄!
青布马车更是车辕断裂,拉车的马匹被巨大的冲击力甩脱,悲鸣着滚倒在地。
车厢半边彻底塌陷、碎裂!木屑、泥水、雨水混合着飞溅!